李追远从他们之间穿过,继续向前,来到悬崖边的草亭子里。

赵毅的这个小宅修得确实好。

少年抬头,看向前方。

山中雾渺,瀑布如匹练自上方幽深中飘逸而下,疑是银河落九天,李白诚不我欺。

……

“居然真的没骗我们。”

到了九江城区后,刘金霞就坚持要先去兑奖。

看着冰箱和彩电已经被放入小巴车里,刘金霞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
至于沙发,那是一整套,得用卡车去拉,刘金霞亲眼看着它们被装上卡车,朝着南通出发了。

解决了这件事后,刘金霞终于有心思游玩了。

先去住的地方,以为会是招待所,结果进了老城区。

在门口,还碰见了一个熟人,赵毅。

刘金霞: 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
赵毅: “瞎,我老家就是这儿的,你们来了,我能不当个导游么?”

刘金霞觉得古怪,但见赵毅如此热情,又不好意思说什么。

赵毅帮忙引路,指着前面的院子说道: “那里就是这几天你们住宿的地方,不是招待所也不是酒店,算是我们九江地界的老院,是有钱都住不到的地方。”

刘金霞: “那你是怎么安排的?”

赵毅: “卖面子呗。”

刘金霞: “你的面子很值钱?”

赵毅: “我的面子肯定不够,还得是借您的面子。”

刘金霞以为赵毅在不着调地开玩笑,啐了他一口,但还是关心道:“不耽搁你干活儿挣钱吧?”

赵毅: “其实,我家挺有钱的,组织杂技团,是为了游走天下。”

刘金霞明显不信道:“那你家是不是也很大,在哪儿呢?”

赵毅抿了抿嘴唇,露出害羞的笑容。

像是吹牛皮时被捅破了。

院子很大,收拾得很干净,里面的陈设亦是古色古香,处处是琴棋书画,刘金霞知道,赵毅刚刚没说谎。

只是看着看着,刘金霞对这里产生了一抹莫名的熟悉感。

李菊香: “妈,你怎么了?”

刘金霞: “香侯啊,这地方你妈我好像梦里住过,哈哈。 ”

阿萍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,看到又有这么多人进自己家做客,开心得很。

但当阿萍的目光落在翠翠身上时,整个人都怔住了。

她跑上前,蹲下,一把将翠翠抱住,开始哭泣。

阿萍认错了人,因为刘金霞老了,她只“认得”翠翠。

窗户缝隙里,金兴山趴在那儿,透着微弱的光泽,看着外面的“一家三口”。

金兴山脸上,洋溢着笑意。

眼前这微弱的缝隙,对他而言,好似流淌而出的蜜。

赵毅先前问过他,该怎么相认。

金兴山说,他不想相认,只是想见见,亲眼见见。

老人知道自己快不行了,他不想相认后,没过几天,再让闺女体验一遍送别之苦。

阿萍的举动虽然夸张,但都能瞧出来,她不带恶意,只是对翠翠喜欢得紧。

很快,阿萍就将一大堆零食拿出来,给翠翠吃。

有买的,有她做的。

翠翠一边道谢一边选着吃,刘金霞则在看到那桂花酥糖时,忍不住伸手取了一块,放在嘴前咬了一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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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是长辈了,和孙女一起拿人家零食吃,不体面,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这般做了。

这酥糖一入嘴当即就觉得又绵又润,滋味像是完全化开,沁入你的喉咙,抚触你的心脾,再吸一口气,仿佛能嗅到满院的桂花香。

“妈,这么好吃么,好吃到你都哭了?”

刘金霞用指尖擦了一下眼角: “确实好吃,你尝尝。”

李菊香尝了一口。

好吃是好吃,但这些年家里条件好了,想吃啥都能吃到,所以她也就觉得这桂花酥糖挺寻常的。

刘金霞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,将手里的这块酥糖全部吃完。

阿萍将饭菜端出来了,用赵毅的话说,这包含在豪华游里,尽管吃。

饭菜很丰盛,阿萍几乎是将自己会做的菜,都做出来,摆了满满一大桌。

刘金霞被这架势,给惊到了,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赵毅。

赵毅的热情,明显带着一种刻意,像是在故意讨好自己,一般这样的人,往往带着目的。

刘金霞: “赵毅?”

“嗯?”

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?”

“对啊。”

“老田的事儿?”

“不是不是。呵呵,您先吃饭,饭后我再跟您好好说。 ”

刘金霞有些迟疑地拿起筷子。

她这人警惕心重,既然和老田头无关,那就不是对着自己的,那赵毅是什么目的?

刘金霞下意识地扭头,看向身边坐着的李菊香。

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老太太脑海中浮现:

难道,赵毅看上了自家香侯?

不过,这些狐疑,在第一口菜入嘴时,就被压下去了。

刘金霞的眼眶又湿润了,一边吃,眼泪就不自觉地往外流。

李菊香有些奇怪道:

“妈,你又好吃到哭了?”

饭后,天色近黄昏。

正式的景点明天才开始逛。

刘金霞坐在板凳上,拿着一把蒲扇,给自己扇着风。

阿萍和翠翠在玩,两个人一起在画画。

赵毅端着茶出来。

刘金霞说起了场面话: “哎呀,我是觉得这旅游真没个什么意思,也就是这次是摸奖中了的,要是搁平时,我才不会花钱旅游。”

李菊香: “翠翠还说等她长大了挣钱了,还要带你这个奶奶多出去旅游逛逛的。”

刘金霞: “哪里用得着费这个事,直接把旅游要花的钱给我,我更开心。”

屋子里,传来了琴声。

刘金霞: “有人弹琴?”

李菊香: “应该是翠翠在玩吧。”

刘金霞: “可别把人家的琴弄坏了,一看就贵得很。”

琴声,是金兴山在笑。

他不觉得刘金霞刚刚说的话太土气,他只知道,能说出这种话的老人,在家里,肯定也是被子女宠着的。

赵毅端着茶,往刘金霞面前一跪。

刘金霞吓得蒲扇都丢了,从板凳上站起。

可你们俩差了这么多岁数,菊香又有孩子,她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!

但扭头一看,发现自己女儿也是对赵毅的举动满脸疑惑,刘金霞更不解了,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,其实自己女儿并不知情?

赵毅不清楚自己的热情,让这老太太想到哪里去了,主要是他怀揣着一颗补偿的心,所以难得真诚了一把,没去窥觑别人的内心活动。

“刘奶奶,我想认您做我的干奶奶。”

“干奶奶?”

刘金霞舒了口气,这是和翠翠平辈儿去了,那就是自己完全想错了。

赵毅: “结了亲后日后您家但凡有什么事,都可直接与我说,凡是我赵毅能做到的,哪怕把这身皮扒了,也要帮你们完成!”

刘金霞: “用不着这样……”

赵毅抬头,大喊一声: “干奶奶!”

刘金霞本能应了一声: “哎……”

赵毅立刻站起身: “成了。”

刘金霞现在还有点稀里糊涂的,直言不讳道: “你小子跟我结干亲,不怕晦气啊?”

赵毅摇了摇头,心道:

您家先祖当年遇到我赵家……才是真的晦气。

……

深夜。

赵家外宅,祠堂。

台下的一众赵氏族人,在听完赵毅的讲述后,有的被吓得面无血色,有的失声痛哭,有的不敢置信,有的气得面色潮红。

先前,赵毅当着他们的面,命账房,把库房里的财货做了个清点,分发给了赵家的下人。

有人反对,有人更是上前阻止。

这些人,很快就变成了躺在地上的尸体,鲜血将祠堂的红色地板,浸染得更加鲜红。

所有的下人,都被赵毅做了遣散,连最后算账的先生们,在拿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后,纷纷向赵毅行礼,再提着准备好的行囊离开。

祠堂里的供桌,是一条虬龙,赵毅只留下赵无恙的牌位,其余牌位都踢掉了,他现在等于大马金刀地坐在供桌上。

紧接着,赵毅开始进行讲述。

先是赵家先人做的丑事,再是祖宅深处的秘密,以及最后,他亲手将祖宅毁了,将赵家列祖列宗们亲手送入地狱。

赵氏旁系子弟众多,这般宣讲,自然不可能保密得住,肯定会泄露出去。

赵毅就是打算,借用赵家人的口,将他“欺师灭祖”的事儿,昭告江湖。

什么风言风语,哪有本家人自己宣扬出去得更有可信度?

“我宣布,自今日起,赵家散了,江湖再无九江赵。”

这句话,将下方众人的情绪,推向了顶点,哭泣声、大喊声越来越重,有一伙人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,怒骂着赵毅且向赵毅冲来。

赵毅挥了挥手,祠堂内的阵法启动。

“啪! ” “啪! ” “啪! ”

一片片血雾散开。

今晚,杀姓赵的,赵毅一点都不留情。

他这么做,是想让尽可能多一点的人,还能活下去,可如果他们不听话……那就赶紧去下面报道。

“快点,麻利点,想死的,不服气的,上前。”

没有人再敢上前。

赵毅: “只要我还活着,谁还想再重新打起‘九江赵’的招牌,妄图再建赵家,江湖上是个什么反应我不知道。

反正,我赵毅,

会亲自登门,

给你灭喽!”

说完,赵毅站起身。掌心对着虬龙龙首一拍,供桌燃起。

“我允许你们,最后再拜一拜,做个告别吧。”

祠堂内所有人都跪伏了下来,开始叩拜,一时间,哭声震天。

赵毅穿透火焰,来到了后面。

李追远站在那里。

赵毅:“你放心,这帮姓赵的里里外外,我都仔细清理了但凡手上带脏的,都已经死了。

其实赵氏的旁系,地位一直不高的,大部分都比不过家生子,他们的唯一作用,大概就是给家族生下可能有天赋的赵家孩子。

辛苦你了,小远哥。”

李追远扬起手,目光中有黑色流转,穿透身前火焰,可以看见下方跪伏的大部分赵家人脑袋上,都有一株彼岸花在摇曳。

之所以是大部分,而不是全部……

偌大的家族,被戴几顶绿帽子也很正常。

李追远掏出一张符纸,向身前供桌大火里一甩。

一条火焰席卷而出,随后变黑,形体似蛟,巡至少年身前。

赵毅眼睛一亮,姓李的这一手,啧,真没的说。

有现成的供桌,少年也懒得摆新的了。

接下来,李追远沉声道:

“今,事已查明,首恶已除,从罪已清,念上天有好生之德,故请收回‘阖族候封‘之命!”

话音刚落,黑色的火蛟一路向下,撞击到地面,刹那间,火星四溅。

赵家人脑袋上的彼岸花,纷纷枯萎。

赵毅抬头,看向自己头顶,他看不见,但少年对他微微颔首,意味着自己头顶上的那株花,也凋谢了。

冥冥之中,一道幽幽威严的声音,自李追远耳畔响起:

“准奏。 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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