‘早听闻钟谦是个君子般的人物,虽不似屠龙般侠义逍遥,如今一看,却也有几分重恩的心思,再者…按今天这份交易的情景来看,常昀有交好我家的心思…如果没有什么外力干扰,这一位大概率也会来。

李绛迁心忧有神通遮蔽,特地留了玉符给钟谦,又请他得了常昀回来的消息便通知湖上,自己居中好计算两方实力差距,算着应该没什么缺漏的,连着道谢,这才归来。

天色渐晚,望月湖上夕阳似火,宫阙间披着赤霞,景色秀丽,李绛迁驾着火,心中仍含着算计:

‘钟谦的神通进展如此之快,金羽宗在背后对他的助推一定不少,既然如此,他也颇有份量,只要肯为我家尽力,指不准还能牵扯到金羽的精力。

西蜀内部的情况不明,可李绛迁并不认为长怀山与金羽宗的利益能一定一致:

‘至少,金羽喜欢与聪明人合作,连对手都不喜欢太过固执愚蠢的,更何况盟友?庆济方这等蠢才,口无遮拦,性情刻薄…天霍性傲、天炔多躁,岂能合在一块去?当年金羽在白江的大战,便能看出一二。

他心中百转千回,招火落在宫阙之中,终于舒出一口气来,扫了一眼暗沉沉的宫阙,有了闲暇,把目光落回自己身上。

‘诸事安排妥当,只等他们的消息…正巧修行一番。

李绛迁如今『大离书』有『南明心火』,又有【重火两明仪】与压箱底的【南帝玄攫法】,虽然刚刚突破,手段在一神通中已经堪称顶级。

可他不曾忘记自家功法的那道妙法【大离白熙

光】!

他仅仅是扫了一眼这术法,心中便已经有数,开启了玄窍,便开始照应光彩,只觉得与自身神通无比契合,一时间沉醉其中,难以自拔。

这道妙法李曦明亲自证明过威力,其难度比之威力亦不逊色,以李曦明的两道灵火的速度,赤熙也不过一年一枚,往后更是越发艰难,十余年才成了金熙!还曾与他叹过:

‘倘若要练至大成,没有瓶颈,不吃不喝也要两百年,如果加上自己修行杂事,怎么也要四五百年,别人还未必比得上我的速度!

可李绛迁沉醉良久,缓缓睁开双眼,满是惊喜之色,第一次感应离火,摊开手来,掌心中竟然已有三道赤光来回穿梭!

身为执掌『大离书』的紫府,修行【大离白熙光】自有一番不同,李曦明当年的领悟不错,【大离白熙光】乃是【铜镜照明火,得以聚离光】,这一点明火取外界之火必然远远不同于自身性命凝结的【南明心火】——或者说,这道术法本就是为了『大离书』打造的!

当【南明心火】置于玄窍之中时,这道术法终于与他的『大离书』产生了联系…这术法他明明没有如何修行,却已经有三道赤熙,除了他自己的修行,【南明心火】的精进如同火源的增加,同样会使赤熙的数量增多!

‘对寻常修士来说,这个数量是有上限的,毕竟『大离书』有极限,最多也就增加个十余个,对我来说,可就未必了…等【南明心火】强盛了…’

可他思虑至此,突然有了暗忖之色,目光牢牢地盯着手里的三道光彩,默默悸动,一点一点勾连上自己体内的箓气。

【贪罟玄离】!

他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,不过刹那之间,手中的三点赤熙赫然明亮,竟然朦胧不明,照耀出三点倒影!

这三点倒影闪烁了一瞬,却被这金眸青年瞬间掐灭,他眼中的惊喜不断跳动,足足怔了好几息,收敛住情绪。

‘如此一来…只要五道金熙…这道术法对我来说便已经是大成了!

这让他微微眯眼,满是笑意,这才察觉到腰间的玉佩不断响应,面上的表情恢复平静,一挥袖子,殿门便嘎吱一声打开了。

见着下方的人一直等在宫室之间,却是那曲老头,深深一拜,颇为急切地道:

“殿下…湖上来了一位真人…已经等了有七日了,公子命人四处寻殿下,留我在此处等候…”

李绛迁估摸着一算,略有疑惑,问道:

“哪位神通?”

曲不识脑袋贴着地面,恭声道:

“我等贱耳污浊,听不得大人名号…”

李绛迁听对方不报名号,心头便有数了,暗喜起来:

‘九邱倒是爽快!只可惜妹妹挪动不得,大殿闭锁,见不得下面的人,叫他在此地空等。

他本就心情大好当即笑道:

“请去栀景山!”

当即踏入太虚乘焰踏火,便现身山上,恰巧山间也落下来一位真人,高冠白衣,容貌俊朗,身上也腾

着熊熊神通之火,倒是个火德修士!

天下的火德修士不少,大势力却主要分布在四海、漠北以及解羽地,江南反而显得少了,更为难得的是对方身上的火燥而多变,还是个『灶火』修士。

李绛迁颇感意外,拱手行礼,道:

“道友是…”

对方微微一笑,答道:

“在下扶池…道友应当识不得…不过也在江南修行过,俗名澹台近。”

李绛迁骤然明白过来:

“原来是道友!”

他一瞬间就领会了元修当年的安排,一时感慨,道:

“元修真人…真是厉害。”

澹台近那张面孔上闪过一丝黯淡,显然对这位师尊还抱有缅怀之意,轻轻点头,道:

“师尊…也是我大父的旧友,两人莫逆之交,可惜我大父没有神通的福气…我前些年突破,便换了衣物,前往南海故地祭拜师尊,前往陨落之地,取了一份南海之水,送回九邱,放在大父的碑前…”

“不曾想正得了贵族的消息,这些灵物贵重,我便就顺路把东西带过来。”

对方话中说的顺巧,可从澹台近的衣物上看,这位真人指不准是想在南海为元修真人守丧三年,被这件事情临时叫回去而已,李绛迁只道:

“实在麻烦真人!”

澹台近摇头,客气地道:

“这不算什么,今后在江南,还要请魏王多多照

抚。”

他并不多说,入座取出一宗卷来,正色道:

“贵族的书信曹真人看了,也取了灵物,让我送来。”

于是答道:

“金德之物,有一味【纳心收煞金】,乃是『逍金』之物,不但符合道友的种种要求,也是最为柔和的金德,与晞炁相容。”

“而晞炁之物,我道统之中反而不多,道友的要求中又不能是灵光,只有一道【渡夜悬石】符合贵族的要求!”

刘长迭选取材料时都是当今常见的物什,寻常人家兴许没有,可落在九邱手中自然算不得什么,李绛迁欣喜点头,对方却笑起来,道:

“可惜如今『齐金』断绝,天下难寻,否则道友立阵,不至于用『逍金』。”

李绛迁分明记得自家没有跟九邱说过大阵之事,微微警惕,笑道:

“何以见得?”

澹台近一怔,答道:

“这些灵物灵资颇有特征,再者,昭景真人在何处修行?魏王又在何处,两位道友总不可能去东海罢?”

李绛迁心中一明,面不改色,叹道:

“厉害!”

他骤然明悟了对方的意思。

澹台近来自九邱,自然知道李阙宛成就的事情,算算神通,李家如今已经有四位紫府!其中的魏王还是紫府中期!已经直追仙宗之势,可望月湖…是养不

起这位四位神通的!

‘自家有日月同辉天地,只觉得灵机无限,从来没有这个忧虑,可外人眼里,自家大阵又不是青池的【天元一道灵阵】,望月湖修士本来就多,顶多湖洲养一养魏王,密林养太叔公,我与小妹已经极有局促之意…’

再者,对方道统高深,仅仅从灵物的要求上就判断出了一二,这倒是提醒了李绛迁,把这一点可能的疏漏记上,摇头道:

“虽不中,亦不远矣…我家欲往西岸立阵。”

澹台近点头,眼前的青年却神色郑重,道:

“到时要是有了麻烦,还请两位道友多多相助。”

澹台近刚才还在提魏王多多照顾,这话茬自然不能不接,颔首道:

“这是自然,我眼下拜访了故友,还要回一次青池,今后应该与宁前辈一同行事。”

‘原来如此,澹台近虽然与司马元礼相亲,道统上却还是属于青池…’

如此一来,李绛迁更不忧虑他不救,接过他手里送过来的玉盒,弹指便将盒盖打开,那作为阵盘载体的【纳心收煞金】有拳头大小,表面光滑如镜,波动极为隐秘,

而【渡夜悬石】便稍次之,虽然品相不错,可本身在晞炁中连中游都排不到,两物相加,与灵火的确是不相上下,显然九邱交换的分寸也是极为精准的:

‘毕竟自家的灵火也好不到哪去……’

李绛迁便试探道:

“灵火之事,就此抹平。”

澹台近含笑点头,并不多呆,行了一礼,便驾风

告辞,踏着熊熊的灯火入太虚最后望了一眼脚底,幽幽地收回目光。

‘四十年…四位神通…’

他只觉得恍惚,一路沉默着向南而去,越过的广袤的平原,很快冒出一座仙峰来,山势巍峨,重岩险峻,各色宫阙,装点其中。

澹台近有些不安地动了动神通,很快就听见大阵之中传来一句带着疑色的声音:

“哪位道友前来我司马家?”

澹台近有了点笑意,答道:

“在下扶池。”

阵中有了短暂的沉默,便见一道青光飞跃而出,在太虚中显化身形,却是一位中年男子,一身青衣,面色微白,长须黝黑,定定地看着他。

“澹台兄!”

司马元礼也是两百多岁的人了,霎时间竟红了眼睛,急匆匆的从太虚中踏过来,将眼前男人的手扶起来,激动地道:

“好极了!你…你成了!”

司马元礼这些年游走于各大人物之间,常以伪色示人,唯有此刻,面上满是真真切切的激动,澹台近才从元修陨落的地界回来,满心悲痛,忍不住落泪,道:

“师尊陨落了!”

司马元礼一边领他进去,一边掩了面,声音带着一些哽咽,道:

“求金之事,殉道业也,是老人家心愿已成…”

两人到了阵里头,司马元礼当即把自家老真人的

遗言拿出来,让这位青年真人读了,澹台近泪水纵横,亦发觉身边的真人气息虚浮,面色苍白,忍不住道:

“元礼…你这是…”

司马元礼本就满心黯淡,听了他的话,低眉道:

“我…再试神通…未能成功,便受了伤…”

澹台近一惊,运起神通,搭在他腕上,片刻皱眉道:

“你心急了!”

“怎么能不心急!南北之争,哪个不是三神通,哪个大人物手上没有灵宝!这是大争之世…”

司马元礼面色苍白,那双眼睛更黯淡,道:

“老真人留下了那么多资粮…我早早跨过温养神通的日子,凝聚仙基亦有良药服用…可…我已经失败了三次了!灵物灵资投进去不知道多少…就算是给筑基他也成紫府了…我再心平气和…”

他语气中多了几分幽然,哽咽道:

“我只怕愧对老真人栽培!”

澹台近涩声道:

“可你修的是『正木』!刚傲如金的『正木』!师尊傲且狠,兼有忍心,明明跨过参紫却藏了这么多年,任由那些跳梁小丑蹦哒…你但凡学了一二成…”

司马元礼神色却收敛了,静静地道:

“我家两兄弟修道时,真人便称我二人为谦无傲心,能屈能藏,岂是正木之资?是师尊的宝物了得,那一道符乃是武閤道统,兼配清炁灵物这才将我一力托举…可你说傲气…当今是个什么世道!”

“二武并世而举,使明阳作王,太阳旧时云烟,只 一柄兑剑成尊,镗刀玉碎,咸湖王殉,戚览堰道统之贵,不惜大势护道,孔婷云微薄之身,敢以性命弥天…我有什么傲气的资格,顶着天了,我也只不过一分敬佩之心。”

他端坐在位置上,面上的平静倒是有了一分淡然,自嘲道:

“我不晓得…老真人为何着我修『正木』,我立身不光明,手段不堂皇,最刚强的其实是兄长,他连紫府都敢顶撞…却被差遣着修了水德…”

这真人目光复杂,望着玉杯中的倒影,笑道:

“他的谋划…当年的诸修都看不懂,那年安淮天才刚刚落下,他已经提醒我寻找真炁修士的踪迹了,后来到了临突破的那一日,九成九的修士都想不到他能引得满天渌水,籍此求金集木…而他在我身上的安排,我常常后知后觉,更多的时候,尽是不解。”

澹台近认认真真的端详着眼前的发小,轻声道:

“至少师尊谁都不信,所以元礼…你比秋湖真人要幸运得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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