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江淮泽野,告知蛙王、龟王计划不变,是技术性调整,白猿假死脱身。
去平阳府城,与许氏说家里一切安好,生活和睦,繁荣兴盛,梁渠外派当差,恕不能来请安。
往雪山蓝湖,宽慰凌旋等人不要着急,一切都是朝廷安排,先给圣皇报信,暗桩马上接手处理。
三个地方安排完。
备一份柯文彬结婚贺礼,协调好平阳到帝都的同僚登船名单,把梁渠于河泊所,夏季汛期积压的公务处理掉,代替他检查东西巡江,统领三万河泊军士,组织瀚台府小沱河救灾。
再要给帝都发一封密折。
甚至要抽空去陆师兄锻造铺,帮忙看一看獭獭开的灵兵进度。
前前后后,林林总总,大大小小。
龙娥英脚不沾地,将梁渠“暴毙”后,两手一甩,撒手人寰,没擦干净的屁股,全擦干净;没处理好的事务,全处理好。
以前嫁鸡随鸡,经常陪同梁渠一块天南海北地跑,倒算熟悉流程,龙人族中从小又以族长标准要求教育,即便事发突然,她处理起来,忙归忙,不算慌乱。
剩下来的,便是每晚听梁渠回来给她讲故事。
人说生死两茫茫。
偏偏梁渠不同,从人变鱼,从生变死,精神奕奕,龙娥英不知该哭还是该笑,觉得自家夫君简直像焕发“人生”第二春,每天早出晚归,神神秘秘,去地府像干什么大事业。
一天一个样。
头一天,他说他当上血河宗宗主,自己现如今是宗主夫人,一人之下,三百七十六人之上,受三百七十六人敬仰。
当天傍晚,龙娥英登上造化宝船,前往帝都。
她不知阴间状况,大离底细,唯一能做的是反复叮嘱梁渠小心。
第三天,他说他搜罗到“血宝”,一种鱼体内的“结石”,与“宝鱼”类似,研磨成粉服下,对增长精神强度有裨益,正尝试带出梦境皇朝,让她尝尝。
第四天,又吞并一个小宗门,麾下增至一千一百三十四人。
第五天,吞并宗门。
第六天,吞并宗门……
第七天,距离简中义和梁渠死亡有八天,六月二十七日。
没有头七回魂,只有一场婚礼。
帝都,柯府。
红绸高悬,微风吹拂,安静无声。
宾客对坐两侧,所有人穿玄红正衣,黑中暗红,透一股贵气。
龙娥英居于上首,隆重场合,特意穿上梁渠予她的凤鸣霓裳羽风,羽衣颜色如窗外红霞黄昏,到了地方送上礼物,反倒显得有些喧宾夺主,便又悄悄使之淡雅两分,化作小红。
庭院中刺槐盛开,白色小花成串垂落。
刺槐这种花,甜中带一丝青草的微涩,像熬煮的槐花蜜混着麦香,一般人家不会种,因为香味浓烈到“冲
鼻”,不雅。
如此不雅,放到此刻却显得应景,比起在耳畔吹拉弹唱的喧嚣,这种嗅觉上的刺激,舒服之余,更容易让人一并为新入喜悦。
柯文彬和苏小染衣袖相挽,站于堂前。
侍从躬身呈托盘,送上一只红葫芦。
柯文彬拿起剪刀,认认真真地将葫芦剪开成两半。
“咔嚓!”
葫芦干脆利落的裂成两半,在托盘中轻轻摇晃。
宾客鼓掌。
“以一弧分为二瓢,谓之巹,婿之与妇各执一片以醑,故云合巹而酳。”
此即“合巹”的“巹”。
意指将一个葫芦一分为二,变成两个瓢,也即盛酒的器皿。
因葫芦味苦,新婚夫妇同饮一瓠,有同甘共苦之意。
而葫芦也是制作乐器的重要原料,可加工变成“笙”,故亦有“琴瑟在御,莫不静好”之意,寓意夫妻幸礼美满。
掌声响起。
龙娥英手腕缠线,收回飘飞的思绪风筝,跟着宾客抬手,事后与周遭人相继离开。
合巹礼,结发礼,接下来便是入洞房。
“龙夫人,兴义侯不曾来么?”
“因职事鞅掌,实无余晷……”
龙娥英以公事繁忙搪塞,大方得体,不漏破绽。
“可惜了,未与兴义侯相见。”
“哎,为陛下分忧嘛,正事要紧,正事要紧!”
世人皆晓梁渠同白猿交好。
如今白猿适才晋升妖王,本该是件喜事,水中占据何等优势,谁料蛟龙如此果决,喜事变丧事,没有空来,实属正常,再怎么说派了自家夫人,堂堂大宗师,也算给足面子。
“听说南边被打下来一座城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停。 ”
“乱,太乱。”
“武圣一动,全天下的风云都搅动起来……”
夜半。
树影婆娑,月光朦胧。
龙娥英泡好澡裹上浴巾,散开长发,抱住枕头侧躺听阿威在小桌上张合口器转圈,转述梁渠话语,嘴角带笑。
屋内,滔滔不绝的话语忽地一顿。
“怎么了?”龙娥英起身。
“简中义的尸体找到了!”梁渠精神一振,链接内同圆头快速沟通。
历经八天,江豚们终于在小沱河内,找到了简中义的尸首!
“现在去?”龙娥英抓起衣裳。
“不,明天搞。”
梁渠挥挥鱼鳍。
它在阴曹地府里纵横捭阖,横扫天下,并没有忘记龙娥英的支持付出,知晓她这段时间为处理烂摊子,忙得不行,好不容易洗完澡躺下,没必要去赶时间。
“好!”龙娥英躺下去。
“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找你。”
“嗯。 ”
话罢,龙娥英觉察到房间内少了什么,明明一切没有变,就是显得空荡荡。
阿威问过龙娥英,将烛火熄灭,自个团成一个蓝球,就在桌子上休息。
青烟自烛芯上袅袅飘升。
霜白的光从窗格里照进来,投下剪影。
借着月光凝视,一直见到烛芯不再飘烟,龙娥英翻身睡去。
翌日。
徐岳龙等人难得回家,不急离去。
龙娥英悄悄走水道,返回平阳。
圆头指挥江豚,将简中义甩到岸上。
一共两截,一截上半身,一截下半身,即便被水流冲走,但全部找到,没有落下。
上半身的简中义像是被火烧死,握紧拳头,紧紧蜷缩。
梁渠转上一圈,眼睛瞪大。
“嘶,这老小子没死?”
“没死?”
龙娥英愣住,她仔细观察,没有心跳,没有呼吸,没有气机,瞳孔放大,对外界全无反应,怎么看都不像活着的样。
但在梁渠看来又是另一番光景,他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光点,缩在简中义的眉心。
梁渠一边观察,一边不由自主地想到大雪山在蓝湖的暗桩。
昔日白家老祖白辰风身死,貌似也有怪异的现象发生。
非常渴水?
有理由怀疑同旱魃位果有关!
旱(,僵尸,玄之又玄。
梁渠指挥阿威,把简中义拖到庭院中,继而让它放一杯水在简中义身旁。
众人众兽盯住水杯,慢慢的,水杯内水位以一种远高于正常蒸发的速度流失!
破案!
不是和位果有关,就是和莲花宗有关!
“现在怎么办?”龙娥英问。
“当然搞死他了!娥英,动手! ”
梁渠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。
简中义死后,会去哪里?
“砰! ”
西瓜爆裂般的闷响,简中义脑袋整个炸开,眉心里的一点精光快速消没,霎时间,梁渠观察到一股浓厚的灰雾从简中义的尸体上酝酿而生,其后飘入徜徉的极光当中。
宗师残余!
梁渠眼疾鳍快,尝试拉扯灰雾,没想到居然真的成了!
它的鱼鳍拉扯住灰雾,团巴团巴,变成一个灰扑扑的球捏在怀里,不敢耽搁,顺着方向一个纵跃。
“尸体怎么办?”龙娥英后面问。
“喂鱼!”
“哗!”
“参见宗主大鱼!”
“去去去!忙自己的去!”
梁渠懒得理会这群谄媚走狗,抱住灰雾,投入血河。
“咕嘟咕嘟。”
血河里像泼了浓硫酸,冒涌滚滚气泡。
其后无数血水汇聚到灰雾之上,逐渐构建出一个“血人”。
梁渠目不转睛,这情况和正常人死完全不同!
过程类似于他【化灵】变身白猿。
宗师非同凡响啊!
命硬!
活着硬,死了还硬!
一晃半天,简中义的五官在血河冲刷下,明晰起来,逐渐多出一点灵动。
梁渠知晓差不多,快速飞回宗门中。
“小羽!”
“老师!”大汗淋漓的席紫羽收功起身。
“你快去河边捞人!”
“捞人?捞什么人?”
“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,快点去!”
“明白!”
席紫羽兴冲冲跑出门。
这几天,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,无意间捞上神通广大的河神大人,传闻中,第三境的大高手,河神吹吹气就能掀翻,短短几天时间,统领方圆数百里的宗门,高高在上。
最关键的,河神大人收了他当弟子!
虽然河神大人一直强调是记名弟子,叫老师不叫师父,但席紫羽觉得,记名弟子和弟子都是弟子,没两样!
血河潺潺流淌。
梁渠回忆简中义的气机,目露思索。
“进入梦境皇朝,不是完全没有损耗,话说这里的人居然完全不知道这里是地府……”
打了七天的仗,梁渠一共攻占方圆五个小宗,麾下走狗暴增至一千六百余,旁敲侧击地询问,全不知道自己生活的是“地府”,大家都是“爹生娘养”,仅晓得血河名叫通天河两头下游密如羽织,大小宗门无数。
宗门分九品。
他们这五个小宗门,全是下三品,统一向更高一层的中三品宗门交税。
中三品宗门大多都有第四境的大高手,甚至个别四品级的中宗,拥有第五境的强者!
至于上三品,那完全超乎想象,属于不可捉摸的存在。
按照第三境狼烟推断,梁渠觉得后面就是狩虎和臻象。
他变成“鱼妇”,一身实力留存有七八成,打中三品宗门跟打儿子似的。
甚至……
梁渠变成怪鱼有段时间,隐隐觉得,自己还能【化灵】!
倘若变成白猿,他在这梦境皇朝内,便是第六境的传说人物!
只要每年的税交齐,上层宗门完全不管下层死活。
除非有特殊的裙带关系,但关系真那么厉害,早上去吃香的喝辣的,极端情况比较少见。
故而五个小宗门对自己被霸占没有丝毫怨言,反而期待“神秘莫测”的梁渠能带领他们打上去,吃香的喝辣的。
梁渠从不让人失望。
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!
“老师,人我捞来了!殿外等着呢!”席紫羽跨进大殿。
“好,你去通知伙房,起锅烧油!”
“啊,是要做饭招待他吗?”席紫羽搓搓手,分外期待能蹭口饭。
“胡说八道什么,当然是把人丢进去下油锅啊!”
“啊?”
……
第十日。
龙娥英听到梁渠把简中义一天三遍下油锅,忍俊不禁。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,然后他就受不了,想来打我……”
血河宗改名河神宗。
简中义面容阴翳,握紧拳头,满腔不甘,周身怨气几成实质。
凭什么!
凭什么一个捕鱼的泥腿子,能骑到他头上吆五喝六!
若非梁渠,他早凭借清白身重赚前途,怎么会无缘无故碰上武圣,最后被碾苍蝇一样碾死!
他不甘心!
临死前腰斩的痛楚历历在目,那种武圣意志侵蚀的无能为力,每每回想,他的后腰便会不自觉地感到疼
痛。
万幸。
传说中人死后的阴曹地府居然真实存在!
若非为观察环境,简中义根本不可能容忍一群小鬼对他指指点点,一天炸三遍油锅!
即便死后实力十不存一,臻象宗师也不是区区一锅热油所能伤害,但这群小鬼根本不用正常油!
啪!
黑油炸开泡泡。
经过短暂观察,简中义确认小鬼仅有区区奔马实力,不仅认一条怪鱼为宗主,还不知天高地厚的称怪鱼是河神。
生前被梁渠逼迫也罢,死后还要被一条丑鱼耀武扬威。
简中义当场掀桌,冲入大殿。
然后。
然后就没有然后。
他看到一条半鱼半蛇的丑陋怪鱼高居宝座之上,大口吞吃“血宝”,随意一鱼鳍,给他扇飞几十里地,坠入血河,再醒来,又泡在腥臭的油锅里。
“呔!发什么呆!过来泡着!”席紫羽踩着大缸边缘呵斥。
简中义拳头颤抖,最后脱去衣服,泡入滚烫的“黑油锅”。
浓厚的腥臭飘散。
“怎么会差距那么大?”
这阶级跨越根本不合理!
一群最高不过狼烟的破落户,居然被一个能轻松拍飞宗师的怪鱼所统领?
梁渠恐怕都做不到吧?
生前被捕鱼的欺负,死后直接被鱼欺负。
是可忍孰不可忍。
莫非真是血河河神?
简中义瞳孔猛缩。
传说中的地府都有,那出现神灵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。
大丈夫能伸能屈。
傍晚。
梁渠迤迤然从宫殿内飞出,途经广场大油锅。
席紫羽拿个马桶棒把人按进去。
简中义甩开棒子,猛地跳出油锅,双膝跪地。
“罪民简中义,参见血河神!愿为血河神肝脑涂地!”
梁渠上下打量,神色淡淡。
“本神缺一拉车之人……”
简中义大喜过望,以头抢地。
“愿为神前驱!”
梁渠甩个眼色,席紫羽心领神会,拿来一套破旧的马嚼子,递到简中义面前。
简中义脸色一僵:“这是……”
“马嚼子啊。”席紫羽理所当然。
我他妈的当然知道这他妈的是什么!
我他妈的问是你他妈的拿它过来干什么!
“给你用啊,你为神前驱,拉车不用马嚼子?咬着!”
“我是人!人用什么马嚼子,唔……”
河神在侧,简中义不得反抗,屈辱咬住。
隐忍!
荷花摇曳。
“所以……”龙娥英眯眼,“你把简中义抓去阴曹,现在让他给你当下属,给你干活?”
“是走狗!走狗懂吗?”梁渠反复强调,见天色快亮,“行了,不聊那么多了,今天我要去干六品宗门!明天聊!”
血红奔腾,山峰林立。
威严的山门之上,雷出山中。
“大胆,何人擅闯我六品大宗……”
“啪!”
“我五品……”
“啪!”
“我四品……”
“啪!”
“六/五/四中宗,参见血河神!”
广场之上,乌乌泱泱,群山呼啸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