偌大的南须弥陷入一片死寂。

僧众们惊惧到浑身战栗,诸佛的神情满是困惑,就连过去佛祖的眼皮也是剧烈跳动起来。

莫说旁人,后土皇地祇错愕盯着身旁多出的这几人,突然有种后脊发凉的感觉。

其余不论,就说北极帝君,可是她亲眼看着对方被沈仪一棍碎去了帝身,将其从天道内抹除。

可眼下的紫袍中年,浑身气息充盈,帝威笼罩佛崖,底蕴丝毫不弱于从前。

“假的?”

诸佛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。

但很快,他们便发现这三位一品巨擘脸庞上表情的细微变化,从茫然到感慨,然后逐渐化作了孤注一掷的决然。

那抹熊熊燃起的杀意,简直不能再真切。

“尔等胆敢背叛两教,替妖帝做事?”

过去佛祖深吸一口气,眸光着重看向了三人当中的欢喜真佛。

帝君是怎么想的他不管,但欢喜身为九佛之一,常伴现世佛祖身旁,必然知晓超脱与一品间的巨大鸿沟。

沈仪可以说是毫无胜算。

这位真佛,凭什么敢站在对方的身后?

"……"

欢喜真佛沉默不语,眼中泛起一缕挣扎。

但很快,更加浓郁的凶狠便是替代了那份挣扎。

经过这些时日的囚禁,他们早就想清楚了一切。

且不说自身的性命尽数掌握在沈仪手中,根本无法反抗,要知道,他们的道果和果位,现在已经从天道转移到了万妖殿中,而万妖殿又与沈仪共存亡。

换而言之,沈仪便是自己等人寄托性命的新天道。

他若是负了,几人只能随之覆灭。

所以留给众人的路便只剩下了一条,那就是竭力助沈仪登临最高的位置,取代原本的天道,他们方才有一线生机。

至于眼前这些曾经的同门师兄弟……如今大家的立身之本都不同了,俨然已是两条路上的人。

对方无法将自己等人重新带回天道,但自己却可以将对方带入万妖殿中,共同为玉帝的大业效力。

欢喜真佛没有言语,而是缓缓探出了手掌。

金缕业障锦涌现而出的刹那,群山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。

下一刻,欢喜真佛身形暴掠而出,掌中佛宝犹如天罗般朝着他最为熟悉的药王真佛盖了下去。

因为了解,故而胜算更大!

这一幕无疑是将诸佛僧众心底的最后一丝犹豫也碾灭。

“嗬!”

祖神渐渐睁大了眼眸,两教的举动对天地有害,但对这些帝君真佛而言,却是在奠定他们至高无上的地位。

那年轻人,居然真的能让这些存在背弃了立场,转过头来替他而战!

以如今的局面,对方只要稍稍牵制下这些和尚, 便能放出自己,以六敌六,祖神完全不觉得自己会有败落的可能。

但很快他便发现,沈仪仍旧没有看向自己的意思。

反倒是两尊真佛间的斗法,出现了令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一幕。

欢喜真佛与药王真佛同伴现世佛祖身边,两人一同听佛祖讲经,无论境界实力都相差无几。

但现在,众人眼中竟是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。

欢喜真佛一手持着粉白莲花,一手操持着金缕业障锦,咄咄逼人,反观药王真佛,却只能祭出大鼎护住周身,被业障之火轻易吞没进去。

“还请师兄,随玉帝同行,共创盛世!”

欢喜真佛从未体验过这般感觉, 自己的每次动手,调动的都非自身的底蕴。

当然,自从入了万妖殿后,他也没有底蕴可言了,用的都是殿中沈仪赐予他的劫力。

但这般肆意挥霍劫力,而不用担心代价,甚至不用在意生死的滋味,是真的太美妙了。

自己哪怕落败,大不了回到万妖殿中重塑佛躯。

而药王佛若是败了,那可就得乖乖入殿,再无重来一次的机会。

“你追随妖帝,已堕魔道,是为妖佛,终将万劫不复,还不醒悟!”药王真佛藏身于鼎中,胡乱扑打着身上的业障之火,满脸涨红,刚刚交手便显出了颓势。

看到面前这位师弟的模样,他哪里猜不出若是败了会沦落到何等凄惨的下场,故而更加束手束脚,一心只等着其余真佛前来解围。

“魔道?”

欢喜真佛似是被这句话所刺激,眼中凶性更甚,不仅出手愈发狠辣,嗓音中也平添几分狞意:“尔等肉眼凡胎,未曾见过新天,本座是在替你开眼,还不虔心谢恩!”

“呼。 ”

后土娘娘眸光闪烁,看着眼下情形,心绪突然有些

变得有些复杂。

仙佛鱼肉苍生,以天地为棋,肆意的摆弄玩耍,如今自身却变成了这般模样,犹如疯狗互咬,又何尝不是一报还一报。

他们口口声声,心心念念的体面,就像一层遮羞的薄纱,终于在这一刻全都被人给扯了下来。

未曾做过棋子,又怎知棋子的凄苦。

在这样的惩戒面前,恐怕直接被抹杀掉都算是一种恩赐了。

眼看着药王真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意思,其余四位真佛对视一眼,不敢再犹豫,皆是沉默跃身而起,手中佛宝掀起滔天金光,从四面八方朝着欢喜真佛袭杀而去。

然而药王真佛却是不避不让,乃至于连回头多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,全心全意的轰砸着那枚巨鼎,仿佛与那药王真佛有什么生死大仇一般。

“非人哉!”

求生乃是人之本性,便是仙佛也不可避免。

但此刻欢喜真佛的反应,显然已是失了神智,让诸佛心悸不已。

然而就在他们动身的刹那。

北极帝君和东极帝君,也是悄然取出了宝塔和神钟。

相较于欢喜真佛,这两位三仙教的巨擘面对诸佛僧众们,还少了些许心理负担,动起手来可谓是毫不留情。

后土娘娘看了眼沈仪,在得到对方点头的回应后,同样取出玉净瓶,径直掠出,奔赴厮杀当中。

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懂这年轻人了,但对方做出的安排,好似从来不会出问题。

九尊一品巨擘的斗法,径直让南须弥开裂,金光迸

发,让蛮荒之地剧烈动摇起来。

以四敌五,竟是全然不落下风。

"……"

祖神和一众正神怔然立于佛崖囚笼当中。

祁风直勾勾的盯着旁边的乾青,心里敬畏之情逐渐浓郁起来,能打算什么本事,对方就凭这随时随地能请来沈仪的神通,已经足矣傲立天地之巅了。

他是真没想到,就连佛祖和众多真佛动手,也没能伤到乾青分毫。

对方先前的话语哪里是狂妄,现在看来,已经略显得有些低调了。

但很快,祁风便发现祖神除去震撼之余,眼中却并未有喜色涌现,它愣了一下,顿时反应了过来。

别看局势一片大好,但那是因为过去佛祖至今还未动手,如今祖神未能脱困,沈仪的身旁已是空空荡荡。

祖神不理解,分明有更好的法子,对方为何要这样安排。

它方才听见那真佛道出了玉帝之名,也就是说,这是一尊帝君在独自面对一位教主。

难不成真是那个不知所谓的原因……不愿意自己这条脉络受到损伤?

这时,一声长叹打断了众神的思绪。

“老僧瞧来瞧去,总算是看懂了一些。”

过去佛祖高坐九彩莲台上,认真打量着远处的青年,有些好奇道:“沈施主安排了这么多东西,又藏了如此玄妙的手段,直到现在才展露世间,结果就是为了创造一个跟老僧单打独斗的机会?”

随着话音荡开,他眼中的好奇逐渐变成了玩味,最后化作不加掩饰的嘲弄。

过去佛祖无声发笑:“老僧可以问施主一件事么?”

“说。”沈仪眼眸低垂,随意的挽了挽袖口。

“你可与任何一位教主交过手?”过去真佛唇角扬起。

“有万仙阵加持的北极帝君算不算?”沈仪终于摆弄好了他的宽袖。

然而这句回应,却是让过去佛祖那原本无声的笑变得震耳欲聋起来,佛音传荡南洲,他枯瘦的身躯剧烈颤抖,双肩耸动,仿佛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话语。

“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!”

他就说,以沈仪的谨慎性格,不至于做出这般冒然的举动。

原来是因为蚍蜉观井,误以为看见了青天。

在这浑厚的笑声中,沈仪五指虚握,掌间多出了一条染着帝佛之血的石棍,当这条棍子出现的刹那,周遭如坠冰窟,森寒蚀骨。

“我也有个问题。”

“施主大可直言。”过去佛祖此刻显得无比宽容大度。

“教主可跟沈某交过手?”

如出一辙的反问,让过去佛祖愣了一下,但很快再次展露笑容,这幼稚的嘴硬,让人完全怒不起来,反而只会更觉得滑稽。

“不曾……”

他刚刚做出回应,眸光却是骤然一凝。

因为沈仪终于抬起了头,五指猛地攥紧了石棍,那张平静的白皙脸庞,上一息远在天际尽头,下一刻便是贴近了过去佛祖的双眸。

清澈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。

“那你在笑你妈呢?”

沈仪俊秀的五官并未有太大的波澜,只是在那略微掀起的唇角映衬下,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中莫名多了几分狰狞和凶煞。

一个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青年,温润如玉只不过是行走世间的伪装罢了。

他从未变过,仍旧是那个会为了一时意气而愤然暴起的持刀人。

这一路上所承载的压力,还有那些在意之人的陨落,此刻尽数汇聚在了他的双掌当中。

笔直的石棍扬起,携着碾压天地的气魄,就这么直直的横扫了过去。

本就摇摇欲坠的南须弥,在棍风的扫荡下,彻底支离破碎起来,庙宇尽毁,高耸的佛山倾覆,硕大的山石如小舟尸骸随波而动,就这么静静的悬游在天地间,然后被那一棍裹挟着化作了齑粉。

无论是正在斗法的帝君真佛,还是佛崖囚牢中的正神们,都是错愕的抬头看去。

而身为直面这一棍的过去佛祖,此刻脸色骤变,有些慌乱的扬起了身上的袈裟。

如果说真佛的袈裟上镶着星月,那佛祖这袭袈裟上便是缀着一轮轮大日,现在铺卷开来,瞬间便是遮蔽了原本的苍穹。

它轰然涌动,天幕倒垂,欲要将两人重新隔开。

沈仪漠然看着眼前这垂天而来的红布,丝毫没觉着有什么庄严之感,反而只觉得污秽不堪,红的有些刺眼。

看不顺眼,那便撕开!

棍身如刀,横劈而过,只听得嗤啦一声,石棍蔓延出千万丈,就这么硬生生扯碎了这片猩红的天。

它重重的砸在了那座九彩莲台上面,将其干脆利落的轰碎,而后又落在了过去真佛的肩上,将那枯瘦的身影猛然轰向了尘世。

什么狗屁东西,也配悬在红尘之上。

当着伟力袭上佛躯的刹那,过去佛祖才明白过来沈

仪方才那句问话的意义。

教主乃是构成超脱的一部分,所以能拥有超越帝君真佛的实力,但沈仪则很纯粹,他纯粹的靠着自身,登临了碾压了整个一品的范畴!

枯瘦和尚轰然落地,身上的袈裟变成了一条破布,失去了莲台的光华,他颤颤巍巍探出双掌,浑身染血,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傲然。

他惊悚抬头看去。

只见沈仪不急不缓的把棍子往下一顿,身形挺拔,玄裳摇曳间,其身后是一座伟岸难言的漆黑佛身,它盘膝而坐,便让视线中的一切尽数陷入混沌。

两者同时俯瞰而来,在无声中宣告了世间,方才那一棍的伟力从何而来。

一体两面,真佛与帝君的尊讳,此刻汇聚在了一人身上。

“给我起!”

哪怕吃了大亏,过去佛祖也不愿丢了气场。

要知道其余的真佛帝君还在缠斗,而自己是否占据上风,则是影响到双方心态的重要因素。

他满脸是血,眉眼狰狞,仍旧倏然高举双臂。

在这高昂呼声中,一座座金光璀璨的佛身拔地而起,它们面容威严,形态各异,每一尊的体态都不弱于那漆黑的佛影。

万佛朝宗,数不清的身影接连涌现,组成了连绵山脉,它们齐齐朝着中间的妖帝看去,佛光浩瀚到了极点。

诸多佛身不约而同的抬掌,欲要双掌合十,镇压场间的青年。

沈仪随意瞥了眼周遭密密麻麻的高大身影,下一刻,他身后的不动尊王佛同样抬起了双掌,掌心从容不迫的贴拢在一起。

随着它的动作,万佛突然滞凝,手掌彷如陷入泥潭,每移动分毫都艰难无比。

而当不动尊王佛的掌心彻底贴紧的刹那,浩荡的佛光被乌云所遮掩,一尊尊佛像于顷刻间失去了灵光,它们身躯剧烈颤抖,然后齐齐崩碎开来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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