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背后设下局的那六位来说,他们不可能允许自己如此施为布置后,连一个人,都没能杀死。
两根香没出结果,是他们能够维系体面的最后极限,那么第三根香是什么,就呼之欲出了。
赵毅:“得找载体吧?那晚滩涂上的判官、鬼帅鬼将,都是那种降临方式。”
李追远看向四周:“嗯,所以,你真是选了个好地方。”
赵毅:“刚阿友背我下去时,我没具体看,但也感受到了,这里风水确实好,应该有墓。”
李追远:“我先前站高处观望过了,以我脚下为圆心,方圆三里,有十二座墓,高规格的墓,就有两座。”
吉穴是宝,相当于如今城市里的最黄金地段,大家都想往这里挤,置办产业。
一个上佳之穴,被多墓一起选定,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像北邙山那种真正的翘楚之穴,古往今来,更是被挤成了群租房,甚至是鸽子楼。
赵毅:“我一开始没想到这一茬,我记得下车时你……先祖您调侃过我,难道,您当时就想到了?”
李追远:“我不是神仙。”
赵毅:“呼,吓到我了。”
李追远:“不过当时我确实觉得,停在可能有大墓的地方会不妥。”
赵毅:“那先祖您不让我换个地方?我们现在换,还来得及。”
李追远:“没必要了,威胁还是得放在可见的地方,待会儿我就去布置阵法,针对那两座高规格墓可能会蹦出的东西就行。
真要是换到一个看起来绝对干净的地方,那就真不知道他们会在地底下搓出来什么了。”
赵毅:“第三根香,是最难的。”
李追远:“我会尽最大能力,来帮你挡下来,我不会舍得让他们为你去死,但我可以接受底牌尽出。”
赵毅:“可以了,先祖您的大恩大德,我能感受到。”
赵少爷很清楚,姓李的愿意做到这份儿上,真无可挑剔了。
这是赌这三根香结束后,接下来到丰都路上不会再有波澜,这样手下人还能有时间恢复疗伤,要不然一群老弱病残坐车上,一个不小心,就会被意外葬送。
李追远提醒道:“那俩姊妹,等第二根香过去后,你再去安抚一下。”
我的人不会舍得为你把命搭上,你的人,你随意。
赵毅:“尽力就好。”
李追远:“你这是,以退为进?”
在这个时候打感情牌,切忌用力过猛,送她们自由为她们着想,可能更能够让她们死心塌地为你拼命。
赵毅:“我他妈……先祖,我是良心发现。”
李追远:“哦。”
赵毅:“先祖你看,我都没骗她们来替我点香,你看看我,改变多大,我想好好建设自己团队,从良了,真的。”
李追远:“你是想火中取栗,其实,你已经得到大好处了。只是,你没料到,会来得这么猛罢了。”
赵毅:“先祖冤枉我。”
这时,官服虚影再次出现,香炉里的第二根香,只剩下三分之一。
李追远特意起身,贴过去,几乎与那官袍虚影面对面,仔细看着那根香的燃烧。
少年在计算时间,因为他只有在那一瞬成功发动,才能给予赵毅活下来的可能,早一点和迟一点,都不行。
官袍虚影消失。
李追远不喜欢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感觉,几乎明示了要针对你,可你却对此无能为力,只能被动承受。
赵毅故意调侃道:“先祖,需不需要我来给您捶捶腿、捏捏肩?”
李追远:“躺那儿吧。”
赵毅:“好嘞。”
赵毅寻了块平坦处,躺下了。
李追远重新拿起纸笔,准备抓紧时间来画阵法图,好让谭文彬他们帮自己去布置。
正常思路下,阵法应该针对那两座高规格的墓,最好是对方一出来,阵法就能对其造成效果。
可这样布置的话,阵法的威能就会下降很多,李追远也觉得,以第三根香的强度,不可能给自己三心二意的机会。
那就,二选一,只针对一处,也只赌这一处墓。
摸了摸口袋,没有硬币,懒得开口要了,李追远干脆把自己的小罗盘摆出来。
那两座高规格墓,正好分属东西两侧。
摆好罗盘后,少年手指抵住指针,稍稍用力一拨,指针快速转动。
等停下来后,稳稳地指向正西方。
是那座么?那就这座吧。
李追远放下罗盘,提笔准备画阵法图,但笔尖快要触及纸面时,少年又低头看了一眼罗盘。
他的罗盘,是有误差的。
顺着误差校正后的方向,李追远起身观测了一下,这个方向上正好有一座小墓。
一般来说,高规格墓埋葬的人身份地位更高,更容易聚集因果,死后不管是变僵尸还是死倒,也往往更强大。
犹豫了一下,李追远做出了最终选择,那两座高规格墓不管了,阵法就一门心思地对准那座小墓。
既然是拼运气,那就相信一下自己现在的福运。
图纸画好,收尾时因为时间要来不及,就有些潦草,但谭文彬应该能看得懂。
“彬彬哥。”
“哎,小远哥。”
“这个给你,分派布置。”
“明白!”
谭文彬扭头看向躺在旁边的赵毅,鼓励道:“加油,兄弟。”
赵毅:“没事,我相信我祖宗。”
谭文彬:“嗯,放心吧,你祖宗肯定不会让你失望,毕竟你祖宗是我哥。”
赵毅:“不是,这时候你居然还有兴致过来说几句风凉话?”
谭文彬:“这不是怕错过了就没机会了嘛,要不要我现在组织大家,趁着你还活着,排队过来默哀一下?”
赵毅:“可以啊,别光默哀,按村里白事规矩,得磕头的。”
谭文彬:“哪有长辈给小辈磕头的道理。”
当小远哥把图纸交给自己时,谭文彬就清楚,第二根香赵毅肯定能撑过去的,因为这阵法,肯定不是给第二根香布置的,压根来不及。
谭文彬去做分包了,包括梁家姐妹,也被谭文彬喊来分配了任务。
按对阵法的理解,这俩姊妹其实比自己等人高多了,她们可是能在战斗中使用出阵法进行辅助增幅的。
梁家姐妹看向躺在那里的赵毅。
谭文彬说道:“先干活儿,没事的,你一直盯着,不仅你难受,还会影响到他的心态。”
梁家姐妹没再犹豫,拿着阵法图去插旗了。
赵毅身边,就只剩下了李追远,其余人则都去了坡腰,离得很远。
李追远:“嫌不嫌冷清?”
赵毅伸手摸了摸胸口上的铜钱剑:“只有踏实。”
李追远点点头,闭上眼。
赵毅也闭上眼。
短暂的时间,在此刻被分割出了极为丰富的细块,每一次呼吸,都能从头感受到尾。
终于,官袍虚影再次出现。
这次,它站在了赵毅的另一侧。
炉内的香,几乎燃尽。
按照上次经验,还有极小的一点时间。
“嗡! ”
香熄灭的动静。
赵毅额头上的墨点显现,令人心悸的黑几乎瞬间,就将赵毅整个人浸染。
毫无抵抗的能力,赵毅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,他的嘴巴张开,身体肌肉颤动,全身筋脉做好准备,连心脏,都准备做起最后一次搏动,迎接接下来最为清脆的炸裂。
李追远睁开了眼。
周身,风水之力快速环绕。
这一刻,少年脑海中浮现出的,是深山庙后的那座石碑,石碑上的文字清晰写着,这把剑留给赵氏后人用以除魔卫道。
可当他这个非赵氏后人靠近时,石碑依旧裂开,将这把极其珍贵的铜钱剑,赐予了自己。
许是因为自家门庭龙王牌位极多,自己早期也经历了很多秦柳两家龙王所留下的痕迹,因此,在某些方面,少年其实更能和龙王共情。
赵氏本诀运转而起,少年抬起下颚,摊开手,掌心向下。
身前,似是出现了一座座高山,全都高耸入云,令人绝望,那是那一代,挡在赵无恙面前的一位位惊才绝艳者。
他认同他们、赞叹他们,也认为他们确实比自己强,可他的脚
步,却并未因此停下,而是继续坚定地前行。
有些山,自己塌了;
有些山,是海市蜃楼;
有些山,则被他翻越。
直到最后,他成了身后那一代所有人眼里,最挺拔伟岸的山峰。
出身草莽,不卑不亢,以大心胸证得大无畏,这,就是赵无恙!
此时,虽是在伪装扮演赵无恙,可李追远的内心也得到了一股慰藉,丰都、大帝,甚至是这次出手的那六位中的任何一位,对此时的他来说,都是巍峨的山。
但这山,只在当下。
自己能继续前进,而它,却只能停在原地,无法移动。
可怕归可怕,但终究,也就只能那样罢了。
赵毅的身体曲起,他的自杀,进入到最后阶段。
李追远的掌心落下,沉声道:
“破!”
置于赵毅胸口的铜钱,瞬间串起成剑,剑锋直指赵毅心脏。
“啪!”
这浓郁的黑色像是被刺破,余下的那些令人绝望的黑,则全部蜂拥而向这把铜钱剑。
铜钱剑先是变黑,然后变脆,最后……彻底化作粉末,未等落下成聚,直接被风吹散无踪。
李追远胸口一闷,嘴角溢出鲜血,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好几步,才艰难稳住身形。
赵毅幽幽醒来。
他又一次体验到了死亡的感觉,可这次,他却从那股情绪中脱离得极快,不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,而是当他坐起身时,发现铜钱……没了。
都没了,一枚铜板都没给他留,没得干干净净,一点渣甚至是连一点灰都没留!
这可是最为珍贵的先祖遗物,是他拿赵家宝库换来的,可这剑,还没在自己手里捂热呢。
“先……小远哥,有件事,我觉得得和你再商谈一下。”
“免谈。”
“你不能这样,姓李的!”
李追远将口中鲜血咽了回去,然后打开一罐健力宝,喝了起来。
赵毅双手拍打着地面,不甘道:
“你知道么,这样会显得我很蠢,我什么都没落着,还白白……”
“用来救你的命了。”
“可是,我哪怕不和你交换,那把剑就算还在你手上,你依旧会用它来救我命的,你不会舍不得,甚至都不会犹豫。”
“嗯,确实。”
“所以,祖宗,您能不能……”
李追远将饮料罐放下,对赵毅严肃道:
“赵毅,你我之间不仅有夺剑之仇,更有毁剑之怨。
我虽出身中落之家,但也不甘受你如此之辱!
今日,我李追远在此对天起誓:
这笔帐,日后定然要找你九江赵,好好清算!”
赵毅: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