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毅将双腿翘到车窗外,不急着开,等着少年安生吃完。

张鑫海的小货车经过要离开时,二人又打了声招呼。

“姓李的,要进山城地界了,距离丰都可不远了啊。”

“再往前开一开,在进入丰都前停下,等大家都复原好了再进丰都。”

‘那我开慢一点,磨一磨洋工,然后再帮勇子给这车做个保养,之前不太敢放慢,是怕咱这载具再出什么问题,现在不怕了,这点路程,靠脚程也行。”

“都可以。”

“下雨了。”

李追远吃完饭后,赵毅发动车子驶出服务区。

雨越下越大,开出一段距离后,前面就排起了长龙,说是有泥石流,将路给埋了一截,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清理好。

趁着后头车不多,赵毅干脆调头,进了省道旁的一个镇子。

反正要堵车,与其堵在路上进退不得,不如就近找个能方便安歇的地方。

镇头有一家长条形的自建房,院子很宽敞,上面挂着吃饭、加水的牌子,里面已经停了一辆大巴车。

赵毅将车开了进去后,下车去和老板交涉,回来后说道:

“本来有客房的,但被前头大巴车里的人都包了。”

“睡车里也是一样的。”

赵毅取出一张纸片,对李追远道:“这是什么颜色?”

李追远:“蓝色。”

“你是恢复了,还是记住了车里勇子色情杂志的封面?”

“没恢复。”

赵毅取出一颗药丸,递过去:“那就再吃一颗吧。”

“这也是最后一颗?”

“对啊,这药丸名字就叫‘最后一颗’,图个吉利。”

看着李追远将药丸服下,赵毅就下车进了后车厢忙活。

李追远靠着车座,隔着车窗,看着外头的雨帘。

镇子在山腰处,模模糊糊间,可以眺望远处的青翠,附近偶有人撑伞经过,雨中呼喊,也是川渝口音,许是近期往川渝地界跑得太频,这方言听起来还真有些亲切。

睡不着,李追远拿出大哥大,准备给薛亮亮把电话打去。

虽然早已明晰了这一浪的目标以及具体要去的地方,但作为这一浪的浪花发起点,理应给予一下尊重。

那一头很快接通。

“喂,亮亮哥,是我。”

“小远,你决定好了么?”

“嗯,我去丰都,大概日期是,五天后,可以么?”

“可以,我帮你安排一下,正好新的勘探队也出发没几天,这会儿还没到丰都呢,等到了丰都也会休整一下,差不多也得五天后才能正式开展工作。”

薛亮亮给出了负责招待的地址与号码,李追远记下了,正准备挂断电话时,薛亮亮说道:

“小远,既然你决定去了,那有件事我就不瞒你了,嘿嘿,我和罗工过几天也会去丰都。”

“亮亮哥,这种事不用特意瞒我的。”

李追远知道薛亮亮的顾虑,大概是上次通电话时,察觉到自己对去丰都的反应不对,他就在刻意规避让自己去丰都的动机。

“小远,哥没其它本事,哥只想不给你添乱。”

“没事,哥你有钱。”

“缺钱了?”

“缺几辆车。”

“急缺么?”

“不急。”

“那行,我从金陵出发前去车行选车,再请人给你开到南通去。需要什么类型的车?”

“都行。”

“那我就多买几款,你们方便选着用。”

“好。不过车别开到村里去,会吓到太爷。”

“那开哪里去?”

“停江边吧,那儿有人可以看,也不怕被偷。”

“嗯,买车是人生大事,我想了想,别人去买和送,我不放心,万一车出了问题导致你们以后开路上发生什么意外,我难辞其咎。

这样吧,我现在马上去车行选车,然后我亲自带人开回来,正好途中我能亲自把那几辆车都试一下。”

“嗯,亮亮哥,你考虑得很周到。”

“谢谢你,小远。”

薛亮亮很忙,现在的他,几乎有永远都做不完的工作,其实就算再忙,抽空跑一趟南通完全没问题,可就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,以前是项目完成有明面上的休假,现在偷跑则是因私废公。

但涉及到帮李追远的忙,不在此列,就能理所应当。

挂断电话后,李追远看见一辆轿车和一辆警车也开入了这个院子里,不是来行公务,更像是来拜访。

双方在二楼相遇,出面的是一个头发半白、精神矍铄的老者。双方简单交谈后,轿车离开了,警车则留了下来。

天渐渐黑了。

主家来请赵毅和李追远去屋里吃饭,因为这家主打的是土灶。

车就在院子里停着,吃饭的位置能清楚看见,二人也就下去吃饭。

进来后看见老者那一桌有八个人,老中青都有,相当经典的组合。

罗工以前带队出去时,也是这个配置,得力助手、以及新进来带着积累经验的年轻弟子。

老者见李追远和赵毅就两个人,就很热情地邀请他们过来一起吃。

李追远:“这还需要看面相?”

身边弟子学生簇拥,外面还有警车保障安全,明摆的事了。

李追远没拒绝,和赵毅坐了过去拼了桌。

老者姓翟,叫翟曲明。

当他做出自我介绍时,李追远就知道了其身份,他知道这个名字,在业内,翟老和自家老师罗工一个地位。

再略作试探他们此行的目的地,果然也是丰都。

只不过他们得知前头封路的消息早,所以提前下来到这里等待。

李追远没自报家门与其相认,相认了自己就得坐他们大巴车里去,可货车里还有一群受伤的伙伴。

好在,他们也并未在饭桌上聊太多专业内的事,基本是聊风景、聊人生以及理想抱负。

赵毅做的自我介绍是,自己父母双亡,就带着弟弟开货车挣口饭吃。

说着,他还搂着李追远的肩膀晃了晃,很是骄傲地炫耀:“我弟弟脑子聪明,学习成绩很好!”

说自己父母双亡,赵毅本就毫无压力的。

他更享受的,是当众占姓李的便宜。

赵毅虽然没上过大学,可并不意味他猜不出这行人的身份,毕竟人自己都把目的地都说出来了。

饭近尾声,翟老让主家炸了些酥肉糍粑,亲自端着送给院子警车里负责安保的同志,先前也喊他们下来一起吃饭,但被他们拒绝了。

随后,翟老让自己学生挤一挤,空出来一个房间,给李追远和赵毅。

二楼房间的窗户,正对着院子,就在自家货车上面,倒也不耽搁事。

李追远先洗了个澡,躺上床后,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眼,应该是休息足够以及那两颗“最后一颗”的效果加成,少年的眼睛已经可以

看见些许色彩了。

赵毅:“你先睡,我去给他们把个尿。”

说完,赵毅就从窗户跳了下去。

不一会儿,赵毅就回来了,肩上还扛着谭文彬。

“他醒了,他体内的灵兽是真懂事,不仅帮他硬扛,疗伤时还紧着他先来。”

谭文彬自嘲道:“我先醒了它们还在沉睡,有个锤子用。”

赵毅:“到地界了,你口音都变了。”

谭文彬:“赵少爷,能给我整点热汤喝喝么?”

赵毅:“谭老板,你的要求可真多,还是吃压缩饼干吧。”

谭文彬:“真是区别对待,要是阿友醒了,肯定不是这个待遇。”

赵毅:“有一说一,谭老板,要不是你当初给我挖的坑,我也用不着来这一趟,刚发现你醒来时我没顺手把你掐死,就已经很区别对待了。”

谭文彬不再说话,默默地吃起压缩饼干。

将房间的床让出来给他们睡,赵毅拿了一件雨披,去屋顶睡觉,顺便放哨。

他身下就是翟老的房间,老人家这么晚了还没睡,带着学生们在商谈东西,像是在上课。

夜深了。

货车内,蛊虫从阴萌衣领内钻出,阴萌也在此时缓缓苏醒。

其实,她的伤并不重,只是被白光扫到后再强行开启献祭,对她精神意识层面的负担很大,她是被累晕过去的。

坐起身,看了看车厢环境,再指示蛊虫飞出去,每个人鼻孔前都站一下岗,等其飞回来告知全员都活着后,阴萌也是舒了口气。

她先来到润生身边,润生胸口处已经做了上药包扎,手法相当

细腻且熟悉,一看就是编外大队长的手笔。

伸手摸了摸润生的脸,虽然还没醒,却已能感知到他的温度。

阴疏又去查看了其他人的情况,那俩姊妹是最严重的,不仅伤势重,而且看起来老了很多。

做完这些后,阴萌决定下车去找小远哥他们,他们既然不在车里,那应该在这附近。

来到后车厢边,外头还下着大雨,阴荫刚醒来,身体还很虚弱。就没直接跳下去,而是转身以常规方式下车。

脚尖刚落地,阴萌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,这雨声……怎么一下没了?

阴萌松开抓着扶手的手,缓缓转身,先前站在车里所见的场景消失不见,在她眼前,是望不到边的森严水面。

“哗啦啦……哗啦啦……”

水声荡漾,阴荫再次转身,发现先前自己下来的货车,竟变成了一口棺材。

棺材不高,且很眼熟,这是她亲手打造的。

棺材盖并未完全覆盖,而是开着巴掌大的口,阴萌低头向下看去,看见了躺在里面的爷爷。

阴影覆盖过来,阴荫缓缓抬起头,看向自己头顶,眼睛逐渐睁大的同时颤声道:

“先……祖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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