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壁床上的赵毅侧躺着看向这里,右手撑着脑袋,左手拿着一个苹果啃着。
“亮亮哥,是那位薛亮亮不?”
“嗯。”
“那位可能演戏了,记得当初他把那俩尸蛊派的哄得一愣一愣的。”
“不把你也一起给哄了?”
“呵,他可哄不了我,我一开始就知道他就一普通人,但他也确实起到效果,让我觉得他可能是你布置下的空城计中计。”
“哦。”
“你让他给你买车?还买了好几辆?还给他安排保镖,不是,你们之间的关系,这么刻意且深入的么?”
“亮亮哥不怕那些小因果的影响。”
赵毅咀嚼苹果的动作停下了,他坐起身,惊愕道:
“这小子是那种人?”
“嗯。”
“你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认识?”
“有什么好介绍的,他就一普通人。”
“你知道能与这种人,在他年轻时真情实意结交,意味着什么么?”
李追远没回话,只是拿起床头柜的水杯,喝了口水。
“我们走江是为了积攒功德,可这种人,他天生就受此庇护!”
说完后,赵毅的情绪冷静下来,很是不满道:
“姓李的,怎么什么好人好事都能让你给遇到?”
李追远:“你的机遇还少么?”
赵毅:“唉,如果没遇到你,我真会觉得我是个天选之人。”
“嗯。”
赵毅真不是事事都顺利,事实上,他遭遇的坎坷与危机很多,有些危机,还是因李追远这里或被动或主动触发的,结果他最后都能逢凶化吉。
李追远是个很谨慎的人,而那个曾被自己视为威胁的家伙,却能成功脱离那一身份,如今与自己同睡一间卧室。
“算了,不打那主意了,刻意结交那种人,反而会给自己带来不幸,因为带着算计。”
“随你。”
“睡觉吧,明儿这雨估计还停不下来,我打算去山里跑一跑,寻个没人的地儿,检验一下我身上的变化。”
“你自己感觉怎么样?”
“感觉很好,那三根香,真的是相当于三场机缘,我受益匪浅,这一点,必须得谢谢你,帮我活下来。”
“不用谢,你是帮所有人挡枪。”
“我是故意火中取栗的,目的可没那么纯粹。”
“有件事,我想跟你说一下。”
“怎么等到现在才说?”
“因为只是一种感觉。”
“你说,我听着。”
“翟老的身份,我有些存疑。”
“啊?”赵毅目露不解,“他怎么了,其实我见到他的第一时间,就探查过他了,是个正常活人,没什么问题啊?”
“我也没探查出有什么问题,但感觉上,就是想给他的身份,打一个问号。”
“描述一下这种感觉。”
“为了之后与我老师他们到来汇合,我这两天刻意不去与他做太多接触,可就是在这几个短暂的接触中,他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,比如说话时,经常会出现看似正确的回答,实则有另一层意思的解读。
相似的一幕,过去曾多次发生在我与太爷的交流中。
太爷身具福运,因此有些危机,哪怕我直接告诉他了,福运作用下,太爷会在被动状态下,犯起糊涂,故意回避。
我与他的对话,就会看似正常进行,实则压根讲的就不是一件
事。”
赵毅露出一脸艳羡之色,感慨道:
“妈的,真羡慕你能有这么多参照物啊。
我家的那帮老头怎么就各个跟倒霉催似的,老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与出发点,差点坑死我。
那个,你再具体说说,比如哪些对话?”
“今天我和他下棋时,我问他是哪里人,他回答是南阳人。我记得曾经看关于他的报道介绍时,记得他是西安人。
怕报道有误,我去了他们存放文件的大巴车找寻过,其籍贯确实是西安。
为此,我还特意与他弟子聊过,得知翟老是弃婴孤儿出身,也就排除了祖籍的可能。”
赵毅喃喃道:“南阳……”
前期准备工作,赵毅也是会充分去做的,尤其是在知道自己这一浪要去见谁的前提下。
他马上想到了一个关联信息,道:
“阴家,南阳郡新野县,阴丽华就出身自那里。”
南阳阴氏,在东汉可出了不止一位皇后,称得上真正的皇亲国戚。
赵毅:“可他是孤儿……会不会是小时候流浪时遇到的哪个姐姐?”
李追远:“主要是,当他提起这个姐姐时,身边围着的那些看我们下棋的弟子,一个个可都没有奇怪反应。
我还问过其中一位,他说他老师之前从未说过他有一个姐姐。”
当时李追远与翟老聊天时,其实没有这么敏锐的察觉,等到发
现会有恶鬼向他们进发后,少年将脑海中与翟老接触的所有记忆都“重放”了一遍,才发现了这奇怪之处。
赵毅:“不会吧,不可能吧,太荒谬了吧……”
李追远:“这只是对他身份的一种猜测,你接下来也尽量多留意吧。”
赵毅:“你都这样说了,我想不留意也难啊。”
第二天,雨还在下。
受失去两个年轻弟子的打击,翟老发烧了,挺严重,意识都有些模糊。
身体状态差到都不敢让其坐上三轮车,通过颠簸小道载去县里医院,毕竟大路还在堵着,进退不得,最后只能从县医院里喊来医生过来问诊。
不过,在弟子劝说他莫要再去丰都,身体要紧,先留在这儿或者等通车后就先回去,找条件好的医院仔细看病疗养身体时,翟老的反应会很大,口齿虽然含糊,态度却很坚决,丰都,他必须要去!
赵毅白天出门了,去找寻僻静的地方自我检查。
润生今天没出门,就在那户人家院子里坐着,自那个角度,可以正好看见李追远所住的二楼。
最后,还是李追远在午后,撑着伞走过来,说想去看看萌萌的安息地。
林书友本来也想一起去寄托一下“追思”。
可童子刚醒来,那会儿他正忙着给屋主人梳理身体,脱不开身。
一顶帐篷,搭在悬崖下的一处视野盲区,那是梁家姐妹生活的地方。
李追远和润生过来时,听到了里面的谈笑声。
检查完身体变化的赵毅回来了,但没直接回屋,而是来到这
里,与俩姊妹聊天。
“原来你老了这么丑,那年纪大了只能点蜡烛,不能开灯,要不然看得太清楚,点蜡烛还能有点朦胧感,可以自欺欺人。”
“原来你老了后这里下垂得这么厉害啊,这还没奶过孩子呢,哎哟,啧啧。”
一句句极为犯贱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,引来姊妹俩不断地反讽。
梁艳:“老了你还用点蜡烛,怕是滴蜡到上头都没知觉。”
梁丽:“我老了再下垂,也比你现在胸口就开洞凹陷要好得多。”
李追远知道,赵毅其实是在刻意迎合,他一直都晓得她们想要的是什么。
虽然早就已经有了口头与婚书的承诺,实则太过飘渺,这种畅想未来式的冒犯,反而能给二女带来安全感。
毕竟,这对姊妹也不是什么传统温婉的人,落在她们手上的敌人,下场往往都非常凄惨,而且她们手痒了还会故意去钓鱼执法,找人来虐待。
赵毅从帐篷里走出,看向李追远,耸了耸肩后,又叹了口气。
他不爱她们。
这话听起来很不负责任,但他连自己都不爱,经常把自个儿身体和灵魂当试验田,对自己狠得无以复加。
他自己都觉得,自己这辈子,应该不会爱上别人,至少,不存在那种常人眼里的男欢女爱。
李追远看向阴荫的坟头,上头搭了个临时雨棚,雨棚下栽满了丁香花。
赵毅笑着解释道:“她们俩在这儿无聊,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随即,赵毅又看向润生:“阴萌喜欢什么花?”
润生:“有钱花。”
赵毅:“那我去附近找找小地主墓穴,从里头搞点铜钱银两出来,给她摆上?”
润生:“可以。”
顿了顿,润生又道:“找到了,我去挖。”
赵毅摇摇头:“用不着,我找地方,她们俩去做就行了,盗洞得开小点,够她们进出就行,还得确保墓穴不遭受大破坏,当以后阴萌醒来了,这些陪葬品还得再原封不动地送回去,再给当地文物保护局打电话做个通知。
是吧,姓李的,我知道这是你的风格。”
润生:“不是小远的,是壮壮的。”
在做人这方面,谭文彬有一套完整成熟的自我逻辑,且尤其擅长与不是人的东西交际。
告别了姐妹俩,赵毅与李追远一同回去。
翟老的一众弟子们,现在一个个都愁云惨淡,小师弟和小师妹都遭了意外,老师又病倒了,整个团队,真的是人心惶惶。
深夜。
李追远自床上坐起身,赵毅也随之下床,他先一步离开房间。
等李追远出来,走到翟老房间时,门开着,屋子里陪护的一位弟子,吃了一记手刀后,陷入了安详的昏睡。
赵毅出手肯定没问题,如果是林书友做的,李追远还得特意去探一下那人的鼻息。
将门关上的同时,李追远随手布置了一个隔绝阵法。
二人走到床边,看着病床上还在挂着点滴的翟老。
人一旦上了年纪,普通的小病也容易引发出大问题,此刻,老人面容苍白,瞧不出多少血色。
李追远和赵毅一起给翟老检查身体,少年精通养生与药理,赵毅则擅长传统与偏门医术。
不仔细检查一下不放心,别到时候自己等人保护着他不受外头小鬼侵袭,结果老人自个儿却因生病出了意外。
赵毅:“问题挺严重的。”
李追远:“嗯。”
赵毅:“我得干预。”
李追远:“那你来吧。”
赵毅拿出自己的银针,准备先施针。
第一根银针刚插进去,翟老忽然睁开眼。
他不是在看床侧的赵毅与少年,而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,双手更是攥紧床被,上半身强行抬起一半,整个人身体绷紧,青筋毕露。
“啊……啊……啊……”
喉咙里先是发出一阵异响,然后开口道:
“我要淹了丰都,我要……淹了鬼城!”